捷捷盈 百度的骄傲与焦虑

（原标题：百度的骄傲与焦虑）捷捷盈

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杨清清 北京报道

“你们才代表百度，你们才代表最真实的百度，你们才是百度最真实的代表。”

5月9日下午，在一场百度先进颁奖活动上，百度创始人李彦宏在现场表彰百度优秀员工时指出。

三句话中，三个反复出现的关键词汇集为一个短句，“你们才代表百度”。据报道，李彦宏在说话时，情绪颇为激动。彼时，身处漩涡中的“璩静事件”，已在舆论场上持续发酵多日。

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获悉，5月9日下午，正是一年一度的百度骄傲颁奖典礼。所谓“百度骄傲”，始自2012年，是指每年百度内部给予最突出个人和团队的专属荣耀。今年，包括文心一言等多个团队和个人得到了相关奖项。

2024年，是“百度骄傲”庆典的一个轮回之年。而就在这样的时间节点，百度公司原副总裁、公关一号位璩静在抖音上发布的数条短视频引发了轩然大波。在视频中，璩静讲述了自己在百度的职场管理经历和职场观，冰冷凉薄的工具理性令人咋舌。

璩静引发的风波，最终以本人离职作结。目前，璩静的百度百科词条已变更为“百度原副总裁”。但此事件引发的外界对于百度文化、百度价值观观感的新一轮伤害，需要修复过程。

一方面是围绕百度的探讨持续，另一方面，公关一号位的突然缺位，也成为百度当下悬而未解的难题。10日有市场消息称，百度集团副总裁袁佛玉或将暂时接管公关团队。就此，袁佛玉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否认了该传闻。事实上，袁佛玉在百度内部已离开公共体系事务超过一年时间。

目前，百度尚未对“璩静事件”处理方式及后续安排给出官方的正式说明。

从资本市场表现来看，百度港股（09888.HK）10日开盘后股价持续波动，至收盘报107.2港元，下跌0.19%。自5月6日舆论持续发酵以来，百度股价相较高点时的111.6港元下跌4.1%，市值缩水124.48亿港元。百度美股（BIDU.O）盘前呈微跌态势，截至发稿报110.79美元，跌0.07%。

百度的“骄傲”

“璩静事件”爆发之时，适值百度内部一年一度的先进颁奖活动，内部称为“百度骄傲”。每一年，百度都要遴选出一年中表现最突出的个人和团体，授予他们“百度骄傲”的专属荣耀。

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了解，“百度骄傲”奖项，所涉人数众多。例如，在2018年共计有205位百度人获得百度骄傲个人奖，16支团队入围百度骄傲最佳团队奖，其中2支团队最终荣获“百度骄傲2018最佳团队奖”称号，1支团队获得创始人Robin亲自颁发的“百度骄傲特别奖”。

今年的百度骄傲颁奖典礼，适值“璩静事件”持续发酵的节点。近日，璩静在短视频平台发布多条短视频，囊括“员工闹分手提离职我秒批”、“300封举报信撒满工位”、“公关人春节周末没有假期”、“谁挣钱多谁买单”等话题，视频本身的出格言论，以其情感冰冷并涉及劳资话题，引发大量争议。

在“百度骄傲”典礼的当日凌晨，围绕前述争议言论，璩静在个人朋友圈发布了致歉声明。不过其深夜致歉并未被外界接受，离职成为必选项。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获悉，5月9日晚6时前，璩静已办离职，不过彼时在百度内部协同平台“如流”上，璩静仍显示在职，至晚8时许状态更改为“已离职”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原定今年“百度骄傲”一年一度颁奖名单中，有璩静的一名下属，负责社交媒体。但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了解，9日下午颁奖礼的最终名单里，该员工的名字消失了。

目前百度方面并未披露最新一年“百度骄傲”的更多细节，仅有一篇百度人力资源负责人崔珊珊的发言流出。在5月9日颁奖活动的现场，崔珊珊指出了24岁的百度所存在的一系列大厂病，包括“划地盘、设门槛，各自为战协同难”、“向上哄好、向下唬住，加班彰显工作态度”、“上级沟通全靠下级传话，结果烂尾还说漂亮话”等。

“这些大厂病问题，百度也都存在，有些还挺严重，不怪员工吐槽，公司管理层也急，并且都在着重关注、着手解决。”崔珊珊表示。这也可以理解为璩静事件的背景下，百度高层面向公司内乱象的态度。

“简单可依赖”

璩静一事发生后，抛开其本人，外界对百度的质疑，聚焦在企业的价值观与企业文化。

从创始人的角度而言，李彦宏是一个相对包容的企业家。“我觉得我还是比较喜欢英文叫diversity，比较喜欢多样化，什么样的人都有他存在的理由，”在一次采访中，李彦宏指出，“我确实是脾气很好的老板。”

温和包容的管理风格下，李彦宏力推“简单可依赖”的百度企业文化。在2012年初的内部年会上，李彦宏对“简单可依赖”进行了深入解读：“简单，意味着没有公司政治、说话不绕弯子；意味着愿意被挑战；意味着公司利益大于部门利益；也意味着我们心无旁骛，不被外界噪音所干扰。”

2016年，身处低谷期时，李彦宏则面向员工团队，以内部信的形式怀念创业初期时的百度，“那个时候大家都憋着一股气，要做最好的中文搜索引擎。我们每个人每天都为自己做的事情感到特别自豪。”

如今，随着百度的员工数量突破4万人，庞大的组织结构下，很难再复刻创业初期时的简单可依赖，亦不复李彦宏口中“简单可依赖是一种亲情”。比如，璩静行事作风与言论所暴露的，要求员工跟她连续出差50天、公关全员推个人IP视频号“不做就离职”等，背后满斥着工具理性，用冰冷的KPI指标去评估一个人的价值。人成为“理性计算”的一部分，连AI可提供的情绪价值都没有了。

对于璩静的种种出圈言论及舆论风波，百度内部高层是清楚的。

崔珊珊在百度骄傲的颁奖典礼上指出，简单可依赖是指“做人很简单，做事很厉害”。“去年的颁奖礼上，我讲过简单可依赖的三个维度，正直做人、正确做事、做正确的事。我相信，大部分同学都理解并践行了，而且还涌现出了很多大家公认的楷模，特别是在座的文化风范们。”

崔珊珊还指出，近期的舆论争议可能会让有些人产生困扰，“但是这里我请大家相信，在百度没有什么比‘简单可依赖’的价值观更值得守卫和坚守。舆论的喧嚣总会过去，而我们的自我革新永不止步。”

“企业文化是ESG建设的重要内容。”一位资深专家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，ESG报告，不在于写了100页还是200页，设计得多么漂亮，而是它呈现的真正内涵。

在该人士看来，一家公司的企业文化的传递渠道无外乎这些途径：产品、服务以及界面，其中“界面”既包括企业如何对待客户、合作伙伴、投资者，也包括自己的员工，广义地说，还包括它能触达的所有社会面。“企业文化需要岁月的沉淀，积成不易，摧毁却可以是瞬间。它固然需要每一位员工合力而为，但创始人和公司高管责任更大。”

这位专家特别提出，20多年来，我国出现了一批在国际上都有市场竞争力的科技公司，但客观地说，多数科技公司的企业文化还相当粗糙粗放，长期高强度高负荷的严苛管理所凝结的文化形态，与其提供的产品、服务严重不相匹配。职场如流水，但文化长在，“期待我国的科技公司也能够贡献出经得起时间检验、与商业模式比肩的优秀企业文化。”

流量的焦虑

诚然，百度试图坚持“简单可依赖的”的文化初心，但任何人都明白，大环境在持续变迁。

2012年初，李彦宏在年会上解读“简单可依赖”时，百度刚刚度过自己的12岁生日，员工数也从三年前的7000人增至15000人。在那过去的一年里，百度实现营收145亿元，同比增长超8成，实现净利润20.54亿元，同比增长76.9%。也正是在那一年，BAT的称号开始流传，百度亮出了自己浓缩的价值观——简单可依赖。

转折很快出现。2016年，在移动互联网对传统搜索冲击的焦虑下，百度来到了多事之秋，就此，李彦宏再度发布内部信，对公司文化进行了反思。

“因为从管理层到员工对短期KPI的追逐，我们的价值观被挤压变形了，业绩增长凌驾于用户体验，简单经营替代了简单可依赖，我们与用户渐行渐远，我们与创业初期坚守的使命和价值观渐行渐远。”李彦宏指出。

接下来的八年，百度持续向移动端及AI转型，甚至在业内率先高调抛出“All in AI”的口号。如今站在AI大模型的潮头，百度以文心一言及文心大模型戳中时代命脉。但从种种迹象来看，百度依然没有摆脱自己的流量焦虑与成本焦虑。

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此前报道，根据璩静的要求，百度公关要求全员推个人网红IP，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制作短视频号，可能面临离职或绩效打折的风险。这也意味着，百度正在尝试打破自己的肌肉记忆，试图抢抓当前的视频号风口。

“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降低投放预算，”一位接近百度的分析人士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，“百度公关可能只会保留一些头部媒体的投放预算，其他媒体和自媒体可能会进行预算削减。如果企业内部个人IP短视频能够受到关注，那将成为降低预算成本的一个有利因素。”

财报显示，2023年百度核心收入1034.65亿元，归属百度核心的净利润（non-GAAP）274亿元，同比增长38%；2023年全年在线营销收入751亿元，四季度在线营销收入192亿元。2023年，百度的销售成本为650亿元，同比增长2%，主要是由于流量获取成本的增加。

不过该分析人士也指出，企业职员的开设个人短视频号一旦翻车，如何认定个人还是公司行为，如何进行责任划分有待商榷，“因此还是建议公司高管及职员进行短视频尝试时，要更加慎重。”

公关一号亟待补位

除了对百度自身进行反思外，此次的“风暴眼”璩静，其个人动向也牵动着眼球。

5月9日，21世纪经济报道了解到，璩静当日已自百度离职。这也意味着，自2021年8月加入百度以来，璩静在百度的工作履历为两年零九个月。离职之前，璩静的汇报人为百度集团资深副总裁、数据管理委员会主席梁志祥。

目前，璩静后续去向暂未有新的消息，不过日前她有一些新动作。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此前报道，工商信息显示，今年4月24日，深圳市XXXX文化有限公司成立，注册资本1万元，所在行业为互联网信息服务，法定代表人亦名为“璩静”，其持股90%，另一名持股10%的股东邹少欢，与璩静在百度时的助理同名。

多位人士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确认，该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璩静正是5月9日从百度离职的副总裁璩静，邹少欢亦为璩静助理。

从经营范围来看，该公司涉及日用百货销售、家用电器销售等销售业务，以及软件开发、网络技术服务、信息咨询服务等服务类别。

“从劳动法的角度来说，员工与企业签订劳动合同后，需要对企业履行忠诚义务。如果在职期间去做与公司类似经营范围的事，肯定是不合规的。”上海段和段律师事务所知识产权部律师刘春泉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，“公司的企业高管通常会签订竞业禁止协议，如果个人私自开设与所在企业经营范围相同的公司，是不可以的。”

不过，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也注意到，璩静担任法人的企业为实名注册。因此，刘春泉判断称，该行为应该是已经与企业进行了报备，“百度这种大企业，拥有强大的法务团队，也有自家御用的律所，这类问题他们应该弄得很清楚。”

目前，围绕璩静的争议言论、在职注册公司等行为，百度尚未给出正式说法。公关部门后续的负责人，百度方面也没有对外宣布。

5月10日，有市场消息称，百度集团副总裁袁佛玉或将暂时接管公关团队。就此，袁佛玉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否认了该传闻。在此之前，有接近其本人的人士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，袁佛玉在内部已离开公共体系较长时间。2023年，袁佛玉已转至百度智能云事业群组（ACG），向百度集团执行副总裁、ACG负责人沈抖汇报。

下周百度即将发布2024年第一季度财报捷捷盈，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窗口，公关一号位骤然空缺，令人略微捏把汗。